顯然在這件事情上，身體比腦子的反應更快。

陸梧腦子裏還沒得出兩種選擇將會導致的後果，腦袋已經先一步替她做了決定——她點頭了。

柳倩一楞，詫異地側目看她。

蕭淩也沒想到，眉頭動了動，若有所思。

沈華點了點頭，接著問：“貼子裏說的那些屬實麽？”

陸梧想了想：“我知道的和貼子裏說的幾乎一樣，但我也是道聽途說……不敢確定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。”

“你從哪裏知道的？”

她犯難了：“我……”她忽然覺得這頭點錯了。

她是從陽雪那裏得知的。現在要查證貼子所說是否屬實，就必須要找到源頭，也就是發貼人，那她就相當於把陽雪推上了風口浪尖。

雖然她再清楚不過，這整件事跟陽雪一點關系也沒有。

見她躊躇，沈華安撫道：“陸梧，你也知道現在事情越滾越大，受影響的不止是你們幾個了。我單獨找你們談，也是希望不給你們造成更大的壓力。現在要找到始作俑者，就需要你把你知道的信息都說出來。老師跟你保證，會還你們一個公道，也不會冤枉無辜的人。”

這些陸梧都知道，只是對於自己無意間害得陽雪被波及而感到歉疚。

這次她腦子轉得很快，迅速想好了怎麽回答。她嘴巴剛剛張開還沒出聲，就聽沈華道：“柳倩，你先回去上課吧。蕭淩你先在外面等等，我單獨跟陸梧談一下，一會兒再找你。”

柳倩沈默地點點頭，轉身離開，沒看蕭淩和陸梧一眼。

陸梧有點慌了，下意識擡頭去看蕭淩，他也正好看過來，眼神像一把梳毛刷，一點一點溫柔地梳理化解她的緊張情緒。

這一眼對視很快，但一瞬間陸梧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就這麽安寧了一些。

蕭淩也出去了，辦公室裏只剩下沈華和陸梧。

陸梧定了定神，把方才被打斷的回答說了出來：“我不太記得是什麽時候了，是上廁所的時候聽到旁邊有人在議論……”其實挺不靠譜的，只是她想不到別的答案了。

沈華食指在桌上敲了敲，眼中閃過一抹思索的神色，也不知道信沒信。

“你對別人說過嗎？”

陸梧堅定地搖了搖頭。

她本來就不是八卦的人，更不會傳播這種會對別人造成巨大傷害的言論。

沈華陷入了沈思，過了片刻，才又開口：“好了，你先回去吧。不要想太多，這件事學校會查清楚的，如果有什麽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訴我，知道嗎？”

陸梧心裏一暖：“好的，謝謝老師。”

沈華笑了笑：“去吧。順便幫我把蕭淩叫進來。”

陸梧出來的時候蕭淩正靠在墻上，微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，聽見門開的聲音，從墻上離開站直了，側頭看過來：“還好嗎？”

第一句話便是關心她。

“我沒事，沈老師又不是吃人的猛獸。”陸梧軟聲答，“他讓你進去。”

還能開玩笑，蕭淩放心了許多，點點頭。他的手剛搭上門把，腳步一停，另一只手擡起來，在她頭頂摸了摸。

像安撫小動物似的。

陸梧心跳漏了一小拍，他已經收回了手，推開辦公室門進去了。

第一節課早就開始上了，隱約有用了擴音器的老師的聲音從教學樓傳過來，辦公樓裏很少有人來往，沒課的老師大多都在自己辦公室裏，樓道裏靜悄悄的。

秋日早晨的陽光從外面斜進來，灑在陸梧腳邊。

她擡手摸了摸頭頂，腳尖細細地在地上碾著小圈。

只是被摸了頭發，怎麽就這麽開心了呢？

陸梧又摸了兩下頭頂，在門邊靠著墻蹲下了。她把手臂疊放在膝蓋上，然後下巴往上一搭，就那麽枕著開始等。

辦公室裏的氣氛比起之前的沈悶要好上許多，蕭淩早在貼子剛出來的時候就先找沈華說過情況了，還是以受害人的身份。所以此時面對沈華，他心裏的底有了個七七八八。

卻不想沈華開口就問了個他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問題：“你和陸梧現在是什麽關系？”

饒是蕭淩，都楞了楞。

意料之中，他知道沈華肯定會抓住這個問題問清楚。

意料之外，他沒想到沈華會一上來就問這個。

在蕭淩的預想裏，沈華是不會問陸梧的。陸梧臉皮薄，沈華是個很照顧學生情緒的老師，或者說很善於“對癥下藥”，哪些問題該問他，哪些問題該問陸梧，他都門兒清得很。

意外歸意外，這個問題的答案蕭淩早就有所準備了，絲毫不慌：“不會影響學習的關系。”

當中那層暧昧意味，他不肯定，也不否定。

沈華挑了挑眉，覺得有趣：“影不影響學習，不是你現在口頭說說就能保證的。”

蕭淩點了點頭，平靜地說：“老師說得對。可能會影響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

沈華剛想繼續他的教導，就被蕭淩接下來的話截斷了。

“很有可能影響得我們的成績更好。”

沈華：“……”

皮啊。

他被噎了一噎，繼而哭笑不得：“你這小子，還跟我皮上了。”嘆了口氣，他說，“你們這個年紀，互生情愫是正常的。我作為老師，站在你們的班主任這個立場，並不提倡你們現在就急著談戀愛。你們現在精力應該放在高考。”

蕭淩靜靜地立著，沒反駁，也沒應聲。

“但是——”他話鋒一轉，“既然已經發生了，我不提倡歸不提倡，這個時候對你們進行正確的引導比一味地責備懲罰要好得多。”

“我只找你說，也是怕這個時候再給陸梧增加壓力。蕭淩，你是個聰明的孩子，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斷和決定。你說不會影響學習，現在也只是口頭上說說，還沒有實際的結果能證明你的保證。”

“什麽為主，什麽為次，你要區分開來。陸梧也很聰慧，你們是有能力把主次平衡好的。我希望下次考試能看到你們平衡好的成果，可以嗎？”

沈華這一番話說得溫吞又有力，目光溫和地凝視蕭淩，不以身份上的威逼，而是以平等真誠的態度。

同時，也有著老師的那份原則。

蕭淩點了點頭，給出了自己同樣真誠的承諾：“我們會的，老師。”

蕭淩從辦公室出來時候，就看見陸梧蹲在門邊發呆，不知道在想什麽，連他開門關門都沒反應。

他走了兩步，面對著她也蹲了下去。

“在想什麽？”

面前的光突然暗下來，接著蕭淩的俊臉出現在視線裏，陸梧頓時回過神來：“你好啦？”

這話問得有些多餘。

“嗯，好了。”蕭淩臉上露出絲絲笑意，“怎麽不回去上課？”

陸梧半張臉埋進臂彎裏，聲音又軟又甕：“想等你。”

像是有個小小的敲鐘人在他心臟上一撞，撞得那塊地方異常柔軟。

他起了捉弄的心思：“可是你這樣，我剛向沈哥做出的保證就白搭了。”

她反應了一會，好像有點參透他話裏的深意緊張地擡頭：“沈老師說什麽了？”

他笑了笑，站起身，“先回教室吧，邊走邊說。”

陸梧也站起來，蹲得久了腿有些發麻，帶著一絲絲軟意，她不自覺伸手抓住了蕭淩的衣袖。

那陣軟意很快消失了，除了還有點麻，她也可以站穩，發覺自己抓著的是蕭淩的衣袖，羞窘地趕緊松開。

她剛松手，他的手就追了過來，抓住她的輕輕地握了握，然後很快放開了。

陸梧一楞，手指開始有炙熱的溫度順著骨骼往上爬。

她快走兩步跟上去，小聲說：“你這樣不好。”

蕭淩發出一個鼻音：“嗯？”

“有監控的。”萬一被看到，他們豈不是要被請去喝茶……

“這樣。”蕭淩意味深長地點點頭，“那沒監控就可以了？懂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文字游戲她玩不過他，羞惱地嘟噥了一句“也不行”，趕忙岔開話題：“沈老師說了什麽？”

他看她一眼：“讓我們不要談戀愛。”

陸梧一驚，隨即臉紅了。

“我們……”她小聲反駁，“我們也沒在談。”

蕭淩輕聲笑出來：“騙你的。”

陸梧：“……”

她惱了：“蕭淩。”

他見好就收：“放心，沈哥沒說什麽。就是成績不能下滑。”

陸梧松了口氣，又覺得哪裏不對：“可是這意思是……”想明白過來，她臉又紅了紅，再次強調，“我們沒在談。”

他們走到教學樓的樓梯口了，蕭淩止住腳步，側頭看她，眸光清潤：“我知道。”

陸梧擔心他誤會，急忙解釋：“我是說……”話到嘴邊，她又不知道怎麽說了。

她只叫蕭淩等她，可實際上，他又有什麽義務和責任要等呢？

她不是拒絕他，更不會拒絕他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他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而柔和帶著對她的尊重與信任。

陸梧擡頭，眼底閃著無措的光。

“蕭淩，我很開心。”她無意識地揉著衣角，“我真的很開心，所以可能……有點任性了。”

“可是，我現在想好好努力，再努力。我想追上你的腳步，想為未來認真地搏一把。你是我的目標，也是我的動力。”

“可我也怕，以現在這樣的狀態站在你身邊，會讓我得意忘形，就失去了這股拼勁。”

“蕭淩，我想追上你。”

“而不是，你退後一步來遷就我。”

下課鈴驟然響起，蕭淩的話和鈴聲重疊在一起，卻比鈴聲清晰一萬倍地傳進她的耳朵裏。

“陸梧，你說的這些我都懂。”

“所以我答應等你，並不是胡亂答應的。”

“我不會退後遷就你。我會和你一起努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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